【三博】寒梢

*独孤博合志《磷梦谈》参本文
*发了稿费 解禁啦!
*字数5k,作为画手第一次参本居然是写文呀!?
*架空三博,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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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蜀有山,上产异蛇,其名为碧磷。身长七尺,宽三寸,通身碧绿如翡翠,眸似点露,蛇信若血。通体剧毒,常人触之即全身溃烂而死,非玉石之器不可捉也。有碧磷蛇皇,眸金,额心有痕纹见朱砂之色。性至灵,其毒冠绝天下,为阴毒之最。口吐磷雾,三息之内即可屠城。传曰蛇皇长生不老可作人形,若啖其心头血,可尽愈天下阳毒。
“然蛇皇既为蛇皇,其阴鸷狠毒实难以言语尽述。晋西蜀边陲尝有城,城中猎户请异人,以三月之力得一碧磷蛇进献于皇。八日后一夕之间城中官吏百姓尽死,城池上空碧雾沉坠翻滚,其景使人望而生畏,奇诡如幽冥鬼狱。六月后雾始绝,有猛士以攻城木破其门,唯断壁残垣连片焦土寸草不生,不余半具骨骸,恐是尽为毒雾毒水所化,尸骨荡然无存。
“——其怖若此!”

秋雨初霁。秋风漫过,便有层叠竹叶揉碎光影混入清露抛洒,于挨挨挤挤叶尖儿上滚过一遭后施然而坠,不偏不倚滑落碧发人白洁额心那血似的朱砂痕,淌过眉心鼻骨又随他仰首抚下人中,终静静泯灭于他淡薄唇间。
独孤博仰望青冥浩荡,天光竹影便入他眼。唇齿间幽幽牵出一声轻叹,存于古籍中的碧磷蛇皇懊丧地垂下脑袋,倾垂的侧脸弧度好看,此刻却分明显出困扰的神色来。躺在他手心的罪魁祸首咧着嘴,仿佛是在狠狠嘲笑他似的——
存留在古籍中的一鳞半爪便足以让世人闻风丧胆的碧磷蛇皇对着一个线头凌乱的布人儿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困窘境地。

这便是前天夜里的事儿了。竹舍中烛光渲染淡化了碧磷蛇眉目间天生的妖异气息,独孤雁扒在独孤博肩头看他翻阅近日书信,白纸上墨字圆融,分明皆出于一人之手。约是觉得无趣了罢,七八岁的小女娃子掩着嘴角打了个哈欠,抬手抹去眼角泪花后瘪着嘴拨拉自家爷爷披散在肩背的发丝。见独孤博不睬她,眸中透彻碧丸一转便趁前者举杯抿茶时探身在他耳边娇声唤了声“爷爷”,听得对方“嗯”地模糊回应后冷不丁提出了出乎独孤博意料的要求:
“雁雁想要布娃娃!爷爷给我做嘛——”
惊愕使然,独孤博喷出了刚入口的茶,在信纸上晕染出片片墨梅,模糊了寄信人的姓名。

……于是有了这只布人儿。奈何碧磷蛇皇神通广大,也实难预测有朝一日要拿起女红,跟针眼儿大眼瞪小眼。可要如何向独孤雁交代呢?独孤博不禁有些气馁,自暴自弃地弓起身子毫无帝王风范可言地蹲在地上将脸埋进手里,玄袍委顿在地,委委屈屈地,像那无辜至极的布人儿。
忽闻得身后院门吱呀,有脚步声轻响。想来当是去了后山溪流洗衣的独孤雁,便慌忙做贼似的将实在难以恭维的布人儿塞进袖里。他干脆蹲在地上便不动了,颓唐失意的碧磷蛇皇实在无心维持什么狗屁风度。都让那些东西见鬼去吧——若是那些愚蠢的朝廷鹰犬知晓他们硬着头皮追捕许久的碧磷蛇皇也有这样一面,恐怕下巴都要吓掉了罢——
“……老怪物,你蹲在这儿找什么宝贝呢?”

确实是掉了下巴。独孤博听到头上传来这声音时脑袋像是被谁一拳打中般嗡嗡作响,霎时间思维仿佛脱离了身体,只茫茫然维持着蹲踞动作,看一张俊秀脸庞凑过来,嘴角强自压下,分明忍着笑意。对方蹲下与他视线持平,一场秋雨似乎将自九天上捎来的所有琼浆玉液尽数倾入这双招子里,于是凝眸便有长河凝默落月静悬,转眼即是清溪转玉桃花放焰。现下这双泾渭分明的眸子里明明白白映的是独孤博错愕的脸。少年眨了眨眼,忽然“噗”地便笑开了。他就着别扭的姿势挨挨蹭蹭扭过来,抬起手来伸指便按住了碧磷蛇皇后颈,力道轻柔得像是情人间的调情。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极为逾矩的举动——笑嘻嘻地就把脸凑近前去,作势要吻上独孤博的唇。
——只可惜并未奏效。少年立刻“嘶”地倒抽凉气,松开按住独孤博的手转而吃痛地捂住了嘴角,还稍显稚气的脸庞上眉角耷拉下来,弃犬似的睁着晶亮润湿的眼睛便朝着独孤博委屈吧啦开口控诉道:“老怪物你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独孤博眯着眼嗖嗖冷笑,眸光促狭盯着对方下唇血痕,“刚回来就想乘人不备?小怪物,你也忒得寸进尺。”
即使报复性地主动欺身上前狠狠啃了一口对面下唇,怎么说也还是吃了亏。
还有两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很好看吗?独孤博继续蹲着斜眼睨唐三。唐三看上去方才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半点事儿都没有,转眼便还是笑眯眯模样,眼神儿黏在独孤博身上就不肯松开了,看得碧磷蛇皇本来就薄的脸皮子更是一阵燥热,只得轻飘飘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谁叫他拿这小怪物全无办法?大约未及弱冠的小家伙偏偏生了一对好看至极的招子,每每惹独孤博恼火时只消拿它们朝他望来乖顺地笑,就能叫他气消了一半;更别提平日里那些该死的调情的胡话,直叫他臊得满脸通红耳根滚烫,却偏偏没法儿对小家伙生气,咬牙切齿看他少年意气得意洋洋,恨不得往他那张讨喜的俊脸上狠狠揍上一拳,终究还是舍不得,末了只得瞪着眼忍气吞声作罢。
然而已是一年半载的分别,独孤博也懒得对少年过于苛责。因此当唐三死皮赖脸得寸进尺地要把他按在地上索吻时他没有过多反抗,只是在唐三暂时放开他嘴唇的片刻空隙间抵住前者肩头不让他再俯身下来对碧磷蛇皇作乱犯上,望进那双点漆似微润眸子里气息微乱地开口道:“所以、所以情况如何?”
闻言唐三眉头一挑,唇角微扬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话未出口面色便猛地沉下去。少年利落折身后探分明是过硬的“铁板桥”功夫,折臂伸指出手如电霎时扣住来人袭来的一只腕子,一声断喝硬是在看清她眉目后在喉头打了个转儿咽回肚里。
独孤雁一张精致小脸上写满惊惧,眼眶里有晶莹泪花儿打转。一时间气氛尴尬,小姑娘忍着摇摇欲坠的泪珠子颤声道:
“……你要对爷爷做什么?”

“长的很像你。”
独孤博微微侧头瞥了眼正朝他乖巧卖笑的唐三,烛光灯影下人类少年的眉目愈发柔软,暖光给他披上了柔纱,叫独孤博不经意间想起了软乎乎的白毛儿小狐狸。小狐狸可奸诈了,知道碧磷蛇皇就吃他这一套。原本独孤博也不怎么生气,只是微觉尴尬罢了,给唐三如今这么一搅别扭情绪也便尽数烟消云散。当下心情好转的碧磷蛇皇唇角也勾了起来,伸手揉了把小家伙的脑袋,开口调笑道:“废话。难道像你不成?”
唐三便笑,缩肩抬手捉住独孤博放在他头顶的手顺着脸颊拉下来,偏过头来眯着眼轻柔吻他的手心。当真像只小狐狸。独孤博任凭他动作,垂了眼手心里传来湿润的微痒。直到唐三恋恋不舍离了独孤博手掌,又从衣衫里掏出了什么软绵绵东西塞进后者手心独孤博才惊了一下,定睛看时差点吓得翻了凳子。
分明是他给独孤雁织的布人儿。惊魂未定的独孤博直愣愣地瞪着它歪歪斜斜的眼睛,定神抬眸蹙眉道:“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自然是方才一番亲热。唐三不说独孤博也猜到了,微微咋舌感叹小怪物身手诡谲连他碧磷蛇皇都未曾察觉。唐三撑着下巴瞅他,笑道:“你这做的可不是我么?”
是么?独孤博狐疑打量手心布人儿。片刻后他揶揄地笑,“是啊,照你做的。”小布人儿有黑眼睛和上翘的嘴角,看上去却是与唐三神似。不过独孤博敢保证他做的时候可没想到这茬儿。唐三伸指从独孤博掌中将与他神似的小家伙拿去,捏捏它脸蛋儿后向着独孤博抬眉道:“是做给雁雁的吧。不如我帮你修修?”
“你会?”独孤博讶然。却见唐三笑嘻嘻俯身欺前,俊秀脸庞上虽带了笑,眸子却是暗的,沉沉浮浮有暧昧不明情绪翻涌。独孤博一看便懂了,开口还想说什么,便被小狐狸眼疾身快地堵上了唇。
“此等小事再说不迟。”唐三松开独孤博唇瓣,附耳哑声道,“久别重逢,可否且为我劳慰风尘?”

独孤雁已经睡下了。他们拉拉扯扯做贼似的钻到僻静竹林里,碧磷蛇皇给少年半推半就按到了地上,衣物窸窸窣窣拨到身下像那笋苗儿抽长时褪落的竹箨,于是月华为枕清风作裳。独孤博想笑。这可不是偷qing么?
然而滚热的火直烧到身上来。竹叶清芳泥土淡腥给秋雨一场淋漓尽数搅在一起模糊感官,偏偏衬出jiao合处的炙灼无比清晰。碧磷蛇皇软起来像是没了骨头,唇齿间的破碎shen吟压抑而缠绵,勾起的尾音共林间清风纠缠,无端叫透彻清秋明月也覆上一层暧昧晦暗。少年一双眸子黑沉沉倾来一碗徽墨,乌发碧丝纷纷扰扰剪不断理还乱,唇瓣相接的吻是如此虔诚,腰胯动作却像是要将缺失的年岁春秋在今夜统统偿还。独孤博眯着眼睛在片刻神回间望见竹影间细密天空,同样是黑沉沉的却夹了万千星斗。不知是他在滔天巨浪中迷失了方向抑或其他原因,那些星斗在他眼中战栗起来像是给谁的手拨进了筛网,起先是微微的颤抖如同新娘的嫣红的唇瓣,渐渐的几乎跳跃起来像是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的快感。可他很快就无暇关注了。少年埋头在他颈窝里呼吸近乎饕餮贪婪,拥着身下人乖巧得仿佛方才那些攻城掠地宣告主权都是错觉。独孤博哑然失笑,就着跳跃星辉抚摸他柔软的发顶。小家伙轻轻扣住独孤博的手,抬起头来笑啊笑啊吻他的指尖。可就在这极致的欢愉间独孤博竟然无端生出一种莫名的怅然。他是人类而他是长生不老的碧磷蛇皇,待少年鸡皮鹤发终一抔黄土他却容颜依旧。
——可奈何?可奈何?
——只得默然下泪。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傲游,抱明月而长终。

“星摇者,民劳也。”——《汉书·天文志》

情况如何?
喜忧参半。那皇帝老头儿等不到你的心头血病情恶化,前些日子驾崩了。不过说来也可笑,他那病若用了碧磷蛇皇心头血怕是会立刻吐血三升无药可救,分明是肾阳极亏虚火外越,一屋子太医偏偏没用到误诊成热证。起码我们无需担心了。然而天下即将大乱,灾星四动民不聊生,我便希望尽绵薄之力来救些百姓,至少……至少也要尽力而为吧。

独孤博半垂眼帘听唐三慢慢地说。小家伙神色淡然指尖翻飞灵动,手下能看出一个精致的布人儿正在逐渐成型。独孤博知道他这一番话里的意思。当初独孤博为朝廷追捕重伤坠崖,便被恰好在崖下采药的唐三所救,已知他于医术极为精通。此时表现出出世医人之意独孤博也绝不吃惊,只默然半晌,轻声道:“我随你去便是。”
唐三笑笑并不答话,只伸手将布人儿递给独孤博。现在可有两个布人儿了——清晰可见是他们两人模样。黑发的那个眉眼弯弯,碧发的那个只唇边一抹笑意。独孤博满意地眯起眼睛,揽过唐三肩头道:“小怪物,你倒是什么都会。”
得了夸赞的小家伙哼哼轻笑,顺势将脑袋埋进独孤博颈窝里,抽着鼻子嗅他发丝间竹叶清香。天色清明山黛如洗,碧磷蛇小姑娘给她爷爷打发着去竹林深处看她养的九节翡翠,此刻天地浩渺间仿佛只余他二人于秋风荡漾间静静相依。独孤博是早已习惯了孤寂的。他忽的在此时怕起来。怕唐三百年后余他一人,如何渡这漫漫长光?
可唐三仿佛明了他心意般仰首吻了吻他脸颊,苦笑道:“老怪物,我有一事要告知你。”
独孤博抬眉讶然:“何事?”
唐三轻柔拨开独孤博挂在他肩上的手站起来,转身回屋里抱出一把古琴。他便跪坐在独孤博身侧置琴身前,旋即撩开袖袍指尖轻扣弦端。少年今日着了素衣玄裳,青氅上有鹤松下回首,一双腕子白皙线条流畅有力,十指修长柔韧。他偏头转眸冲着碧磷蛇皇递来意味不明的一望,便垂睫启唇低声道:“你听好。”

在第一串琴音自他指端泠泠泻出时独孤博便懵了。这分明是千百年前那日刑场外残阳如血,倨傲的隐士取琴安然,于森森刀光下低眉抹弦奏一段绝响。彼时他化形未久偶经此地遥遥为那美极而悲极琴声所引,驻足远处静闻它在天地间最后一次回响。一代名士陨落,古曲失传人间,唯碧磷蛇皇一支玉笛仍在唇边浮沉吞吐无人得知的宫商角徵羽,于寂寥明月竹林低吟浅唱。然现下这段琴音挟卷千百年浩浩光阴而来,终在他人指下绽放昔日华彩,如何能叫他不愀然变色矍然而起——
“你——你如何会这《广陵散》?!”
唐三默然不言,回指勾出一丝余音绕梁,才微微抬头与盛怒又困惑的碧磷蛇皇那双骤亮金眸静静对望。独孤博这才恍然觉察原来他们之间相隔不但是深秋寒凉的空气,更是千万不为人知的时光。他的小怪物一双黑沉沉眸子里还有这么多他没看透的深邃。被欺骗的无端怒气霎时又毫无由来地消融了,独孤博牵扯嘴角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颓然像是给抽了脊柱似的自暴自弃往后一仰便躺在了门坪上,抬起手臂抵住过于盛大的天光,哑声喃喃道:“……什么意思。”
却只听得一阵窸窣声响。外表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的少年像是夜里睡不安稳钻到大人被窝里寻求安慰的小孩子一样乖乖躺到独孤博身侧,也不碰他,就在他身边躺着望着天空一如往常开口带笑:“老怪物,你听我说。”
“我是凡人不假,可我不是常人。自万物伊始我便存在了,不知何缘故不老不死。后来自己琢磨着大概悟出了点什么,却也说不清楚。就像你们妖王之长生不老,大约如此。
“唐门是我创的。功成名就后忽觉无趣便隐姓埋名远游江湖,什么都干过,最后真正不觉疲乏的唯暗器与医术二者而已。
“唯独遇见你是个意外。”

独孤博遮着眼听。秋风漫过竹林飒飒轻响,外表仍是少年的小怪物嗓音清澈拂过耳畔,像是给浸入了后山温凉和缓的溪水中透亮干净。他挪开遮在眼上的手臂沉脸翻身对着唐三,后者似乎紧张起来,抿着嘴角瞪大了眼睛像是对着严肃长辈不敢闹腾的孩童。装孙子倒是装得很像。独孤博神情一松无奈地翻着白眼勾起一边唇角,抬手捏住那张略显稚气的讨喜的脸庞开始拉扯,嗔道:“小怪物我说你啊……”
有什么好说的呢?一直以来沉沉霭霭坠在心头的业障终于烟消云散,未曾想与人类相爱也不必最终生死殊途,这便是最好的故事了。唐三察言观色眼珠子骨溜溜地打着转儿,末了视线便黏在碧磷蛇皇面上,看后者如往常一般臊红了脸视线游移,乖巧狐狸崽子似的冲他笑。独孤博一点办法也没有,扬手作势便要打他,却不想给坏心眼的小家伙一把抱住了不肯松手。与天地同寿的人类笑得开怀,拥着怀中人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唉。独孤博叹了口气,摇摇头仿佛哀己不幸怒己不争,却还是枕着唐三肩头眯上眼。
谁叫他拿他没办法。
谁叫他就吃他这一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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